電影《紅色娘子軍》海報

1910年，細妹子出生在江西瑞金，一個赤貧的農民家里。在她很小的時候，媽媽就死了。爸爸種地主的地要交租子，他早出晚歸，每天十分辛苦，可年年交不清租子。六歲那年，細妹子就被爸爸賣給人家做了童養(yǎng)媳。所謂童養(yǎng)媳，江西又叫“望郎媳”，顧名思義就是在幼小的時候，被婆家收養(yǎng)（購買）而等到丈夫成年時結婚的女性。至少這一婚俗在宋代就司空見慣了，有位叫杜纮的，善于斷案。他遇到過一個案子，一位童養(yǎng)媳在婆家被虐殺了，婆家還借此生事，誣陷別人。真相大白后，童養(yǎng)媳尸體的歸屬成了問題，有說應該葬在婆家，畢竟已嫁。最終杜纮判定應該葬回童養(yǎng)媳自己家，因為還沒到年齡，正式成婚。 由此可見，童養(yǎng)媳現(xiàn)象古已有之，可到了民國，名曰“民”國，但令人驚訝的是竟蕭規(guī)曹隨，完全無視這種丑惡現(xiàn)象的可恥存在，甚至還在法律中變相承認。

電影《湘女蕭蕭》中的童養(yǎng)媳形象

1931年4月，民國政府突然發(fā)癔癥一樣想起來，應該做一些保護婦女兒童權益的正事，于是密集發(fā)布了一些保護婦女兒童訓令，比如嚴禁蓄婢養(yǎng)妾，虐待婦女，提倡自由戀愛，一夫一妻制……可問題是達官貴人、富賈豪紳，仍可三妻四妾，“民”國政府從不過問，老幼被遺棄，婦女受虐待，童養(yǎng)媳依舊做童養(yǎng)媳，口惠而實不至。細妹子就生活在這個絕望的時代，在她的婆家江西興國，解放前包辦婚姻與童養(yǎng)媳婚姻能占到80%以上，在全國南北各省市也不罕見。多少年后，她還記得第二天就要被婆家背走前那晚，父女倆這輩子最后一次說話的內容。爸爸說：“明天有一個人會背你走，我把你給賣了。”細妹子說：“爸爸你不要賣我，我長大了會養(yǎng)活你的。”

解放后，與少數(shù)民族婦女交談的危秀英（左）

爸爸接著說：“我已經在賣身契上打了手印。我欠了地主的債，賣你幾塊錢來還地主的債。沒有辦法??！我窮，養(yǎng)不活你。孩子，我對不起你??！但是，你要記住你姓‘?！?。”六歲的細妹子只賣了九塊銀元，因為年紀小，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大，這個年紀被賣童養(yǎng)媳的又多，完全是買方市場。安徽無為的馬毛姐，八歲做童養(yǎng)媳，只換了三斗米；廣東豐順，襁褓中只有八個月大的李堅真，只換了八吊銅錢；福建上杭的鄧六金，出生后十幾天，就被白送給別人家當了童養(yǎng)媳；河北玉田張明遠的表妹，也是白送給人家，人家看交情，才收下的童養(yǎng)媳。 不要罵這些女孩的父母沒有人情，要怪就怪舊社會不允許窮人有人情，畢竟這是窮苦大眾為了維持一線生機，被迫逃避撫養(yǎng)之責的無奈之舉。好歹在婆家還有“用”，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中央蘇區(qū)的紅軍女戰(zhàn)士們

第二天，婆家來買的人背細妹子走，倔強的細妹子打他，還咬他的耳朵，弄得他背不成。細妹子希望用這種“抵抗”，留在家里。后來又換了一個人，細妹子又咬他耳朵，他也背不成。兩個男人的耳朵，都被細妹子咬出了血。最后來背細妹子的是大伯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堂哥，細妹子才不敢咬了。哥哥背一路，細妹子就哭一路，哭累了，睡著了。到了買主家，哥哥就把她輕輕抱起來，放在地下，細妹子就睡在買主家的地下，一直睡了很多年。細妹子被賣的那天之后，就再也沒有看見過她的爸爸。辛辛苦苦賣了唯一后代的那九塊錢，仍不夠還地主的債。爸爸只有繼續(xù)給那個地主打長工來還債，借了地主的債，年年也還不清。后來爸爸就累死在那個地主家了，死時身旁一個親人也沒有。死了以后，還被拖到山上喂狗吃了，連尸體都沒留下。細妹子被賣到興國婆家，那家共有六口人，加上她共有七口人。

著名的瓊崖紅色娘子軍

這家人是做小買賣的，家里有一點錢，有些地。賣到婆家，阿英又做飯，又砍柴，還要下田勞動……婆婆對被這個賣到她家的童養(yǎng)媳，從不當人看。看到細妹子做事慢一點就打，就罵偷懶。等細妹子長大一點，就讓到三里遠的河邊去挑水，來回要四、五十分鐘一趟。每天要挑滿兩大缸水，挑不滿就不給飯吃，還要挨打。吃飯時，細妹子是從來不能上桌的，吃的都是剩飯剩菜，還要站到廚房吃，連凳子都不讓坐。就是這樣，剩飯剩菜也從來沒讓細妹子吃飽過。有一次，細妹子餓著肚子去挑水，實在挑不動了就把扁擔放下來，正巧被婆婆看到了，她立即就拿棍子打。打細妹子的時候還有個細節(jié)，就是要脫下衣服打，因為怕打壞了衣服，還得花錢。童養(yǎng)媳是買來的，衣服可是要自家的。幸好剛打過一次不久，這次當細妹子脫下我的衣服，婆婆動了惻隱之心，也許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看到細妹子肩膀又紅又腫，就饒過了這頓打。

長征到達陜北后的四位女紅軍，左起：陳琮英、蔡暢、夏明、劉英

當時細妹子認為，我家窮，我是賣給人家當童養(yǎng)媳，不是婆婆生的，挨打挨餓是沒辦法的事。僅從參加過紅軍的根據地婦女同志回憶來看，至少63%的童養(yǎng)媳遭受過嚴重的家庭虐待，可見這是舊社會屢見不鮮的社會常態(tài)，所以細妹子只能認命。由于正在成長發(fā)育時，又挑水、砍柴、挑柴、劈柴，農活干多了，受苦受累，所以細妹子一直長得又瘦又小，十八、九歲時只有十三、四歲那般高。參加紅軍后，細妹子總開玩笑說：“也許是我連剩飯剩菜都沒吃飽過，所以我參加紅軍后特別能吃飯。”在紅軍里，沒人嘲笑她是苦出身，更沒人打她，不讓她吃飽飯，相反同志們愛護她，還教這個窮人家的孩子認識字。李堅真、鄧六金也是童養(yǎng)媳出身，這樣參加紅軍的婦女同志，不在少數(shù)。

“一蘇大會”現(xiàn)場，黨徽下中坐的就是毛主席

1922年7月，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提出：“廢除一切束縛女子的法律，女子在政治上、經濟上、社會上、教育上一律享受平等權利。”1931年11月28日，中國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了《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條例》。這是中國共產黨開辟的紅色政權中頒行的第一部婚姻法，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婚姻法，它第一次徹底廢除了封建主義性質的婚姻制度，確立了以婚姻自由、男女平等，保護子女及婦女利益為基礎的新型的婚姻家庭制度。開篇第一條，即明確規(guī)定：“男女婚姻，以自由為原則，廢除一切封建的包辦強迫和買賣的婚姻制度，禁止童養(yǎng)媳。” 不光要說，更要去做，去大膽實踐這一理想，讓理想照耀現(xiàn)實。

抗戰(zhàn)中的八路女戰(zhàn)士

紅軍所到之處，新生的紅色政權把中國共產黨的理想變?yōu)楝F(xiàn)實，婦女們得解放，奴隸們得翻身。“危秀英”這個名字就是參加紅軍后，學了文化的細妹子，給自己起的新名字，在婆家她叫“喂”。紅軍長征中，裹小腳，又是小個子的危秀英，卻是抬擔架最多、救人最多的紅軍女戰(zhàn)士。爬雪山、過草地，危秀英同志一次次，背起比自己高得多、重得多的傷員男同志，闖過了鬼門關。 李堅真同志作為長征女紅軍之一，曾經自豪地說： “這些女紅軍一路上邊行軍，邊工作，吃苦耐勞，堅忍不拔，不亞于男紅軍。經歷了艱難險阻，走完了二萬五千里，勝利完成了長征，在途中沒有一個掉隊?！?/span>這就是一位紅軍女戰(zhàn)士的故事。

部分參加過長征的女同志在出席新中國婦女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時的合影

河北玉田張明遠的表妹，小小年紀，就在婆家擔負著沉重的勞動，一次鍘麥秸時，不小心把四根手指都鍘掉，得破傷風死了，當時她只有七歲。張明遠1925年入黨，次年到廣州，成為農民運動講習所第六屆學員，成為毛澤東的學生，此后終身為中國革命而奮斗。

“七一勛章”獲得者馬毛姐

1949年初，解放軍解放無為，準備進行渡江戰(zhàn)役，解放全中國，馬毛姐第一批報名充當船工，送解放軍渡過長江。中國有句老話：鹽打哪咸，粗打哪酸。無數(shù)革命者為什么參加紅軍，因為只有黨和人民軍隊，才給了被侮辱和損害，還有奴役的她和他們，以做人的尊嚴，以生存的希望。這種尊嚴和希望，最終將會照亮億萬中國人民前進的道路和方向，改變整個中華民族的命運。